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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合本上的內容。可是在那裏寫出來的成果簡直不能直視,於是請了責編A好好討教一番,盡我所能地卍解(?)了。

怎麼說呢,合本裡的是給高中少女緬懷青春用的,就這一點而言,我自認做得很成功(強調『自認』)。

可是我自己不喜歡哪。

我想要的是友情。少一點紛紛擾擾,多一點吵吵鬧鬧的,男性和女性之間的友情。

希望這次有妥善地呈現。

 

最後,此文謹獻給野風、栞姐、大腿姊姊、+1、友人A、妍同學、白雪公主、圓仔、共匪、達央控、教授......所有我親愛的同學們,我重要的人們。

特別感謝野風,因為我可悲的記憶力沒有提醒我在FT裡提到妳的辛苦趕稿,於是特別在這裡好好感謝妳(鞠躬)

老K、栞姐,這首歌,送給你們。以及,問題的答案。

不好意思了各位,因為是這樣的場合,請原諒我的廢話量吧。

 

P.S.(B)←?:文章裡我放了很多暗示,若時間允許,請好好地、稍稍思考一下吧。誠徵知己。(誠懇貌)

 

 

 

 

 

 

 

 

 

天空很藍,雲朵很白。即使窗框侷限了視野,校長室裡依舊如成功的決策者般,高瞻、遠矚。

 

校長從黑色辦公椅中起身,輪子發出輕微的咿呀聲。他整整領帶,開門。

 

 

四月二十四號,星期五。早上七點四十三分。

 

 

許安綺很不耐煩。雖然今天是陰天,朝會時涼爽很多,但她還是焦躁著。天空陰沉,濕氣和了重量壓在學生心頭,尤其是高三。

 

今天是放榜日。每個三年級學生不安得很嘈雜,吵得許安綺頭疼。她現在只想快點結束這個惱人的朝會,或者至少躲到一年級的隊伍裡頭。她掏掏耳朵,努力驅逐嗡嗡雜音。

 

司儀終於開口。向校長、老師行早安禮,唱國歌,升旗敬禮。

 

許安綺努力站得筆挺,左手併攏緊貼大腿,右手四指筆直端放眉邊,小臂打直,抬頭挺胸。再怎麼煩躁也要在升旗時專注,這是許安綺的原則。當然,只限於升旗時。校長講話不算在內。

 

整個學校變得整齊、劃一、無雜音。樂隊奏著國旗歌,旋律清晰──但大鼓不見了。缺席的大鼓不妨礙音樂進行,卻少了沉穩的力量。今天的國旗歌少了些震盪,少了大鼓的重量。音符彷彿沒了底,有點迷茫、有點驚慌。忽快忽慢的節奏敲進三年級生的腦海,忽冷忽熱牽動情緒──像天氣。像四月的天氣。

 

國旗升頂,禮畢。校長致詞。

 

校長有些心不在焉。嘴裡的語句習慣性地滔滔不絕,但這並不妨礙他些許的走神。

 

校長看著下面萬頭鑽動的學子們,他知道沒什麼人在聽他說話,但該說的還是得說。校長看向右方,三年級生的隊伍。身為一介校長,早已不知送走了多少學生邁向人生新局,他看著一屆又一屆的少年少女們拋頭顱灑熱血,守著每年的定律不變。校長有點迷惑了。他思緒的節奏亂了套,時快時慢。校長微微抬頭,邊看了看壓頂陰雲,嘴上邊做了收尾:

 

「希望三年級的學長姐們都能有個好歸處,進入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大學。」

 

一定是天氣太沉悶了,校長在一片掌聲中心想,不然又能有什麼壓力能打亂他的思緒呢?

 

 

 

朝會結束。賴冠恆覺得有個什麼很奇怪,奇怪到他已經快要卡牆了還渾然未覺。

「恆仔,撞牆了。」

「呃?」

許安綺一把將他拉離牆邊,調侃了句:

「想誰啊?嗯?」

 

「想校長。」

 

賴冠恆久久沒聽到身邊人的回應,偏頭看了看許安綺,只見她一臉神色複雜,像吞了苦瓜一樣嘴巴彎成波浪狀。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今天校長在台上的時候有點奇怪……」

「哪裡怪?」

「呃、有點……遲緩?」

許安綺回他一記大白眼,「那你等等上課就不要給我打瞌睡,年輕人。」

 

 

四月二十四號,星期五。早上十點二十七分。

 

 

三年十五班,生物課。

 

班上同學的心情各異,生物老師走上台,也沒表示什麼,僅僅以她溫和平靜的嗓音叮嚀幾句便開始上課。

 

白色的、紅色的、黃色的、藍色的,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的粉筆在生物老師手上轉著圈,一筆一劃地敲在黑板上,咚咚咚咚、咚咚咚地,說不出究竟是勝利的喝采,抑或失敗的戰嚎?教室裡飛舞著敲擊聲──朝會時的大鼓聲回來了。以不同的形式,它凱旋而歸,敲打著年輕的心房。

 

咚咚,咚咚。

 

許安綺左手支著頭,並沒有將心思放在課堂上。

 

她還沉浸在數分鐘前所帶來的驚嚇中。十點,各大學校的網站塞爆,處處都是急於查榜的學生。許安綺沒有馬上在下課的瞬間掏出手機,瘋狂搜尋;並不是不好奇,也並非不關心結果,她只是害怕。她知道這樣的逃避愚蠢又沒有意義,所以許安綺一邊唾棄鄙視自己,一邊固執地當個鴕鳥,眼不見為淨。然而她躲得了一時,卻躲不掉內心的騷動。於是許安綺行動了。結果是她成功了,正取八。

 

許安綺第一次體認到什麼叫做如夢似幻。她真的懷疑過這到底是不是夢,甚至學著小說裡的人物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在痛到飆淚之後,誠惶誠恐地接受了這件喜訊。

 

賴冠恆手上筆記抄到一半,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在摩擦他的背。

「妳幹嘛?」

許安綺盯著賴冠恆的背,微笑得很扭曲。

賴冠恆被她笑得一陣惡寒,「妳到底怎麼了?」

「你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話的時候嗎?」

許安綺的手指刮著賴冠恆背上兩個濕漉漉的大手印,半嗤笑半微笑。

「都三年級了還跟那時候一樣幼稚。」

賴冠恆暼了眼許安綺,往後靠在椅背上笑道:「我記得啊。妳這個孤僻女坐最後一排最後一個要收考卷,居然因為懶得站起來就叫我收……是妳運氣好坐在妳前面的是我這個大好人,不然誰理妳啊。」

許安綺冷笑,「是啊,要不是你那時背上有對大翅膀,我哪裡敢找你幫忙啊天使大人?」

背上背著一雙濕漉漉翅膀的某少年羞愧完敗。

 

「偉大的天使查榜了沒?」許安綺向前挪了挪,手指戳著天使大人的翅膀。

賴冠恆無語凝噎,過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還沒」。

「那我幫你查。」

許安綺擺弄著手機,手指劈哩啪啦按著鍵,速度和力道洩漏了她的興奮感。敲擊螢幕的啪答聲挾著漸漸加快的節奏助燃了兩人的緊張程度。

 

身後一陣沉默。許安綺什麼都沒說,而賴冠恆知道,她不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他失敗了。

 

喀锵。

 

生物老師放下手中的粉筆,板溝裡白色的粉筆瞬間被染上各色的粉筆灰。

 

「今天就上到這裡。」

 

 

四月二十四號,星期五。早上十一點三十二分。

 

 

操場上。體育課。

 

橘紅色的籃球一上一下,砰咚、砰咚。球場上的比分累積、累積,數字越來越大,學生們揮汗如雨,大汗淋漓地奔跑、叫喊。雙方分數越攀越高,學生體力一點一點下降。熱汗帶走了熱能,卻不知道,少年少女們的熱忱,是否也隨著熱能一併消散而去?

 

砰咚,砰咚。

 

許安綺趴在欄杆上,低頭看著腳下操場上打球的同學們。

 

二十分鐘前,許安綺毫不猶豫地拉著賴冠恆的手果斷爬上希陽樓八樓翹課。許安綺感覺得到,旁邊這人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平靜;她也知道,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戳破這一點。他需要維持一張面具,一張無害、溫和、恬淡、自若的面具。

 

許安綺曾經問過他,為何要活得這麼辛苦?賴冠恆只是笑笑,很輕、很輕地,任由自己的話語融入空氣和馬路上嘈雜的背景音,但許安綺捕捉到了,那如絲一般的自白。

 

「我想成為我理想中的人。」賴冠恆垂眸,望著自己的鞋子,彷彿他說話的對象是那雙鞋而非許安綺一樣,「即使,那樣的人不是原本的我。」

 

許安綺記得,那時她很想回他一句「人不中二枉少年」,但她知道,對方是認真的在告訴她他自己的努力目標,也因此,她對賴冠恆這個人的看法又提升了一個新的層次。

 

她拉著賴冠恆坐下,雙腳穿過欄杆間的空隙,前後擺動。

一陣默然。

 

「其實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打破沉默的是賴冠恆,「面試完的感覺不太好,我自己知道。」

許安綺沒有說話。或許這種時候最好的做法也只是靜靜聆聽。

「我申請了六所,到後來只剩下那麼一個機會了,可是現在……」賴冠恆苦笑,「天要亡我啊。」

許安綺悶了半天,才悶出一句:「別再笑了,醜死了。」

賴冠恆緩緩地,放下微微扭曲的唇角。

 

學測前的衝刺、備審資料的荼毒、再加上面試時的膽戰心驚,一絲一絲地,它們剝掉了考生們堅強的外殼,一層、又一層。剝離之後剩下什麼?剩下少年時期獨有的柔軟心靈。堅固的防護被剝開之後變得不堪一擊,柔柔弱弱地掛在眼睫毛上,不時地隨著眼瞼的動作擺動,打了幾個旋兒之後緩緩地,順著眼角滑下。

 

這些,有經歷過的人都知道。許安綺的文字卡在喉嚨裡發不出聲,她想安慰他,想告訴他一切都好,可是這些話在喉頭轉了幾圈,只化作一縷吐息,沒有聲音。

 

誰也沒有說話。許安綺不知道自己說不說得出什麼安慰人的話,雖然覺得看著朋友在那裡獨自傷心令她非常煩悶,但許安綺依舊選擇閉上嘴巴,以無聲的方式給予支持。

 

「五月份還有一次機會。」在許安綺萬分糾結矛盾之時,賴冠恆先吐出了這句話,「看看登記分發有沒有我的份吧。」

 

許安綺雙眼直愣愣地往下看,陽光被操場反射,刺得許安綺眼睛疼。

 

「你只是個暫時不受寵的墮天使罷了,」良久的沉默後,許安綺瞇細眼睛說道:「很快,老天爺會來把你要回去的。」

賴冠恆無語半晌。

「……那我猜我只好耐著性子在這裡等著老天爺來臨幸我囉?」

「嗯。」許安綺認真地點點頭,「我可以陪你等祂。」

賴冠恆手捂著臉,好一陣子才擠出一句:

「謝謝。」

 

四月二十四號,星期五。下午五點零七分。

 

 

走廊。放學。

 

烏雲壓頂了一整天後,天空終於受不了地將一肚子苦水傾瀉而出,減輕了自己的負擔,卻苦了正準備回家的學子們。

 

走廊上許安綺和賴冠恆一左一右,異常緩慢地往大門口移動。各式水花飛濺,濕了兩人的皮鞋,瞬間變得水亮水亮的,細膩地好似能反射出天邊的憂愁。

 

「啊。」

「怎麼了?」

「我雨傘忘在教室裡……」許安綺抹了把臉,一想到五層樓高的教室她腿就軟了,「我不想上去拿啊……」

賴冠恆一臉無奈,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懶,而且又愛抱怨,殊不知在她拼命抱怨的同時早就可以把事情完成好幾遍了。

 

「不想上去也得上去。別想我們撐一把傘,到時候妳感冒我也感冒妳賠不起我的時間。別忘了我是要指考的人。就當作為苦命的指考戰士盡一份心力吧。」

許安綺撇了撇嘴。用苦肉計了不起啊,她默默嘀咕。一陣沉默後,許安綺嘟嘟嚷嚷地上了樓,嘟嘟嚷嚷地拿了傘,又嘟嘟嚷嚷地下了樓,一臉便祕地,「拿好了。走了啦。」

 

校門口一群群的學生,手上一支支各色的雨傘,傘面下一個個各異的心情,腳底下一條條不同的歸途。在末日一般的傾盆大雨裡,每個人的傘下各是一片天空。

 

賴冠恆灰色的傘,輕輕觸及許安綺天藍色的傘沿,渲得它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霧茫。

 

 

五月十五號,星期五。早上十點十四分。

 

 

許安綺賴在床上,繼續和夢境拔河。夢裡她正在跟一台削鉛筆機聊天。一人一機從天南聊到地北,空氣時不時被削鉛筆機的尖聲怪笑劃出一道道口子。

 

「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削鉛筆機擺動著它身後的把手,漫不經心地,「不管發生多大的事,削好自己的鉛筆就對了。」它張開嘴打呵欠,露出一顆顆鋸齒,「總有一天,妳會削到最合妳心意的鉛筆。」

許安綺歪了歪頭,「那如果我一直削一直削,不小心把那支最合我心意的鉛筆給削沒了該怎麼辦?」

 

「妳不會有那個機會的,」削鉛筆機突地轉了個身,歡快地唱著,「妳會先被肚子裡的鉛筆屑撐死,女孩!」

 

「噢,別害怕,小女孩!」削鉛筆機左搖右擺,快樂地晃著把手,「記住,妳必須適可而止!」

 

許安綺最後的印象被削鉛筆機所發出的嘎喳響聲完全覆蓋,接著慢慢轉醒,耳邊是鈴響大作的手機。她抓抓頭,好不容易記起自己在家睡懶覺是合法的溫書事假,也因此接起電話的嗓音變得愉悅又慵懶。

「喂?」

「綺子!我上了!」

「你什麼?」

「我備取上了!」賴冠恆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著,他的興奮和歡喜執著地依附在粒子上,透過話筒的震盪絲毫不漏地竄進許安綺的耳朵。

「真的?太好了!」許安綺坐起身,面色柔軟,笑的很真誠,「恭喜你!」

「謝謝!」賴冠恆激動地走來走去,他抬頭,無限陽光跳下藍天直直射進他的雙眼,刺得他視線模糊,「妳什麼時後來學校?我請妳喝飲料!」

許安綺差點回答他接下來她都請假了,根本不需要去學校,但她想了想,回答:「下星期開始每天都會去,我的假請完了。」

「那星期一見!」

「嗯,拜拜。」

「拜拜!」

 

許安綺後仰倒回枕頭,陽光從床頭的窗戶射進來,灑在她臉上。於是她一臉陽光,抬頭回望向她微笑的太陽。

 

 

六月十二號,星期五。早上七點三十八分。

 

 

這大概是集合速度最快的一次朝會了。十五班的班導師心想,也只有在畢業前夕這群小鬼頭才會安分點吧。班導師目光柔和,輕盈的視線像今天的陽光,溫暖、宜人。聒噪的嗡嗡聲在此時也顯得沒那麼刺耳了,這般想著,班導師提高嗓音:

 

「好啦冷靜點,好好享受最後一次的朝會吧。」

 

立正。向師長行早安禮。唱國歌。升旗敬禮。

 

司令台上指揮著樂隊的主席皺了皺眉,臉色不愉。這次是她最後一次的指揮了,還因此特地跟二年級的學弟協調過,費了她一番唇舌,結果居然有人缺席。指揮振臂揮舞,而後發現整個樂隊的旋律居然也跟著她的動作飄忽了起來;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起伏飄渺,距離地面不很遠,但也不是一棵大樹能搆得到的高度──它們舞得很愜意,恣意表現自我,沒有過多約束、沒有太多顧慮,在天下地上相隔的空間中,做自己──

 

長號缺席了。

 

指揮無聲嘆息,收了勢,挺直背脊,邁步下台。

 

 

賴冠恆站在挺得筆直的許安綺旁邊,眼角餘光瞄著她。這個時候的許安綺一掃平時的懶散,目光決絕,氣勢如山。賴冠恆不知道許安綺在升旗的時候想的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這是她非常重視的儀式。最一開始他還覺得奇怪,朝會結束後還想調侃她幾句,但次數一多,他知道,這是她的堅持、她的原則,而他,選擇尊重。一如許安綺對於他對校長的態度也沒有加以取笑一般,他們都不打算拿彼此的原則開玩笑。

 

禮畢。校長致詞。

 

賴冠恆雙眼盯著台上的校長,稍息姿勢異常標準,全神貫注地聽著校長的致詞。一旁的許安綺慢慢軟下身,百無聊賴地放空。放著放著,視線就轉到賴冠恆身上去了。

 

許安綺盯著賴冠恆的臉,就著他一絲不苟的面容思考。

 

校長終於結束致詞。賴冠恆動動僵硬的身子,偏過頭去問許安綺:「妳剛剛看我幹嘛?」

「你一輩子裡最認真的時段應該也只有聽校長說話的時候而已了吧。」她答非所問,「老天爺會吃校長的醋哦,墮天使。」

賴冠恆輕輕瞥她一眼,「去吃藥。」

 

許安綺對此的回應是什麼也不說。等到朝會結束,便默默走向洗手台,舉著溼答答的兩隻手狠命地摁在賴冠恆背上,下一秒就不見了蹤影。

 

賴冠恆當機五秒。

 

「你個中二女,給我滾回來!」

 

兩人一起踱回教室,背上各多了一雙水淋淋的翅膀,領著他們腳步越發輕快地邁步,向前。

 

 

六月十二號,星期五。早上十點四十一分。

 

教室外。

 

賴冠恆開了教室後門,探頭張望走廊,看見許安綺趴在欄杆邊。他走近,光線順著許安綺的臉龐輪廓刺進他的眼睛,有點折人。

「裡面冷氣太冷?」

「嗯。」許安綺眼皮連抬都不抬一下,「而且他們太吵了。」

賴冠恆失笑,「畢業前夕最後的聯絡感情被妳說成這樣,他們聽到會哭的。」

「現在聯絡根本沒什麼用。」許安綺撇了撇嘴,「想要好好培養感情,三年前就該把握時間了。這群人只是趁著這種時間點來光明正大發個瘋而已。」

賴冠恆搖搖頭,嘴角不可抑制地揚起。

 

「你笑什麼?」

「笑妳啊。」賴冠恆輕笑出聲,「明明就中二的要命還死不承認,外表看起來成熟可實際上幼稚得不行。」

許安綺冷冷瞥他一眼,「你是在說你自己吧。」

「也是,」賴冠恆不要臉地認了,「物以類聚嘛。」

許安綺轉頭,死死瞪著賴冠恆。

賴冠恆被她瞪得忍不住大笑出聲,一手捂著眼睛笑得半死。

許安綺索性偏過頭去,不理他。

 

在賴冠恆終於冷靜下來,想開口說點什麼之際,許安綺一聲驚呼:

「你看!太陽雨!」

賴冠恆抬頭看天,又低頭看地,再看向身邊興奮不已的人。一瞬間,他眼中的柔軟波光瀲灩,和太陽雨一樣,熱情、卻又平和。

「不就是太陽雨嗎,妳是小孩子啊居然興奮成這樣?」

「是你不懂得欣賞!這麼漂亮又少見跟是不是小孩子又沒關係!」許安綺不屑地哼道。

「是是,」賴冠恆雙手舉作投降狀,「是我沒素養行嗎?」

許安綺懶得跟他廢話,專心看著眼前景色。

 

頃刻間,寧靜的氛圍織在太陽雨中,細密地籠罩在兩人周邊。誰也沒說話。

 

「綺子?」

「……幹嘛。」

「畢業之後,妳……打算怎麼安排?」

「我現在哪知道啊,」許安綺回頭,正眼直直地看進賴冠恆的眼中,「畢業之後的事,你畢業之後再來問我就好了啊。」

賴冠恆深深凝視著她,良久。突地,他笑了,笑得像陽光裡跳著舞的、輕快乾淨的雨。

 

「好。畢業後,我一定問妳。」

 

 

鑲著金色毛邊的雨絲細細密密、井然有序地墜下地面,把操場一塊塊染成深色,再不急不緩地把各個色塊織在一塊兒,整個操場儼然成了偌大的一片不織布,過多的雨滴在上面打滾,漾著金光。天上太陽佔據一角,剩下一部分被天藍的穹底拿了去,另一部份則被白雲和烏雲平分了。純淨的白淺淺的、薄薄的,像被色筆給輕輕抹了一筆似的,輪廓輕細如絲綿;深重的灰厚厚的、重重的,一團一團聚集著,比棉花要重的多,卻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只隱隱鍍了一層黃金,飄飄然於蒼穹之中。

 

雨很快停了。來不及墜入大地懷抱的水滴只得繼續在空中漫遊,一邊幻想著大地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一邊靜靜地,盼望未來。

 

 

六月十二號,星期五。下午一點五十五分。

 

 

禮堂。畢業典禮預演。

 

一片嘈雜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群瘋魔般的高三黨了,整個台灣的蟬一起聚在禮堂裡大聲鳴叫也比不上現在這群學生震耳欲聾的程度。

 

在這樣一片喧鬧中,許安綺和賴冠恆兩人顯得異常平靜。這樣的平靜太低調,低調得沒有人來到他們身邊起鬨。

周圍的人或哭或笑、又叫又鬧,對於畢業在即的分離感到不捨,對於畢業後的未來感到恐慌,對於畢業後必將到來的成長感到陌生。

 

兩人依舊比肩端坐著,一人右手抵著另一人左手,距離緊密。畢業的影響力沒能對他們造成太多影響,只得在周圍徘迴流連。

 

「明天,妳會哭嗎?」

「有什麼好哭的?」

賴冠恆微笑,聽出了許安綺未竟的話語。

「是啊,的確是沒什麼好哭的。」

 

「恆仔,你會記得嗎?」過了很久、很久,許安綺輕輕問了這麼一句。

「記得什麼?」

「記得這裡,記得這三年,記得他們……」許安綺持續盯著前方,瀏海側別著一個三角形的髮夾,是賴冠恆在她生日時送的。現在它在賴冠恆眼裡突然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一點哀傷、有一點虛無。

「我會。」賴冠恆側過身,輕敲了敲她頭上三角形的髮夾,嘴角帶著笑。

「我會的,綺子。我會永遠記得。」語畢,賴冠恆也轉過頭,面向前方。

 

兩人的視線在遙遠遙遠的前方,交集。

──正文完

 

 

※特別附錄:君ど僕の挽歌

 

六月十三號,星期六。晚上十一點二十九分。

畢業典禮結束後。當晚。

 

「喂?」許安綺看著來電顯示,毫不猶豫地接起。

「『How's it going? How's it going? 妳過的好嗎?』

「恆仔?你幹嘛?」

「『雖然我也有,遇到難過的事,總覺得能傳達給妳,所以我一直唱著。』」

許安綺愣愣的,慢慢閉上張開的嘴,專心聽賴冠恆的歌聲從話筒傳出。

 

「『為什麼呢?在道別的瞬間,』」賴冠恆站在房間外陽台,舉起右手,盯著腕上許安綺送給他的007護腕,揚聲高唱,「『比起傷心,更想表達的是"謝謝妳"?

 

『想傳達給妳的是,能夠跟妳相遇真是太好了。』」

 

許安綺抬首,努力盯著黑色的午夜,試著逼退眼眶中的熱液。

 

「『跨越時間的真正意義是,因為有羈絆,於是會就這麼繼續生存下去。』

How's it going? How's it going? 還想跟妳一起,

『一起歡笑,一起聊天——Can you hear me……?

『今天,和明天,大概永遠都會吧?就這樣一直歌唱著……』」

 

「綺子,妳,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許安綺拼命點著頭,劇烈得甩下幾滴反射出月光的淚。

「不能光點頭啊,」賴冠恆的聲音摻了點笑意,他知道,電話的那一端,她一定點著頭,「要回答我,綺子。」

「我……我聽到了……」許安綺的聲音微微哽咽,「你說的哦……要、要一直唱下去哦……」

「好。我說的。」賴冠恆看著月亮,視線模糊。

 

這是屬於我們青春的輓歌。

──特別附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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